劉乃瑋觀點: 真知灼見,力挽狂瀾

劉乃瑋,河南省沁陽縣人,生於台北,現居倫敦。

名稱:
位置: LONDON, United Kingdom

星期日, 3月 01, 2020

傑佛遜PK威爾遜

今年是美國總統威爾遜就職一百周年,明年則是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一百周年,李奧納多準備自導自演「威爾遜傳」,有望成為繼「林肯傳」後角逐奧斯卡的愛國大片。近日全美深情紀念威爾遜主義信徒──約翰甘乃迪遇刺五十周年,老總統重登熱門偶像榜,反映了美國朝傑佛遜式「獨善其身」的戰略轉向,與威爾遜「兼善天下」理念的擺盪與拉鋸。

甘乃迪是越戰美國化、古巴飛彈危機的始作俑者,不過他雖堅持民主,仍不忘尊重聯合國多邊制度,這使他成了威爾遜的追隨者。威爾遜在一次大戰的勝利,證明「一個存在獨裁者的世界永無寧日」,他任重道遠推銷國聯,要為萬世開太平,結果被國會極端傑佛遜主義打回票,一把熱情火被冷水澆熄,中風而死。

當代美國由於經濟衰退大量用兵等因素,有過度擴張(overstretch)的危險,因而樽節(retrenchment)之聲不斷,無意出兵敘利亞,國務卿凱利控「慕尼黑時刻」,點出內閣矛盾,簡直到了指桑罵槐的地步。日昨針對大陸東海空防區,外交威爾遜派指北京昇高緊張將引發危機,反而軍方傑佛遜派僅表達關切稱不影響演習,白宮再次陷入掙扎

這些根深蒂固的「情意結」被史評家米德稱為美國外交政策的「巨人身影」:來自傑佛遜、漢彌爾頓、威爾遜與傑克遜。首任國務卿傑佛遜鑑於歐洲強權鬥爭及王權壓迫,諄諄教誨美國不應捲入無謂的戰爭,而應首重公民權利,此亦為華盛頓留給後世的「國父遺教」,整個十九世紀奉行不渝。財政部長漢彌爾頓則主張美國應視情況結盟,維護國家利益。此後隨著美國力大增,更發展出威爾遜全球推行民主的理想,與重返「驢蛋傑克遜」人民力量的勝利與耀武揚威。

回顧冷戰歷任總統,似乎存在「漢彌爾頓─傑佛遜─威爾遜與傑克遜」循環論。布商出身的杜魯門為擺脫大戰扔下原子彈,對中國分裂袖手旁觀,對韓戰戒急用忍,把肯楠的軟權力洗腦競賽改裝為硬權力圍堵聯盟,充滿漢彌爾頓現實主義精神。艾森豪則被動扶植親美勢力,蘇伊士危機阻止英法動武,拒絕動用戰鬥部隊成功延後越戰,其名言「軍工複合體」與傑佛遜「軍事化政府」遙相呼應。直到甘迺迪詹森上台,不僅昇高越戰,還被蘇聯人造衛星刺激,豪氣登月宣布太空時代來臨,最後發現毫無戰略價值,淪為「威爾傑克遜」。此為第一次循環。

七零年代石油危機造成經濟衰退,漢彌爾頓現實派尼克森撤回70萬美軍不再圍堵,宣布以談判代替對抗,美中關係正常化,惹來傑克遜黨人咒罵反共立場不堅定,威爾遜人士痛斥虛情假意的聯盟。低盪氛圍下傑佛遜溫和派卡特一心想終結冷戰,雷根卻支助反共義士,出兵格瑞納達,傾全國之力壓垮蘇聯,星戰計畫卻債留子孫。尼克森、卡特、雷根形成了第二次循環。

此頗合季辛吉「孤立主義─傳教主義」鐘擺論。然而後冷戰威爾遜彌賽亞光芒普照,柯林頓熱情干預南斯拉夫、索馬利亞與海地,高舉人權最惠國待遇;小布希帶領福斯電視台觀眾(美國的地下電台聽眾)反對多管閒事的干預,卻堅持以打印地安人的精神打擊沒品的911元兇。後來發現伊拉克既無毀滅武器又無恐怖份子,於是新保派冒充威爾遜登壇說法:攻伊不是反恐而是推行民主,多邊制度太天真,有實力就該放手去做。萊斯「轉型外交」所提的公共外交洗腦策略,與外交草根化下鄉策略,就是威爾遜主義與傑克遜主義的完美結合。

威爾傑克遜派主政二十年,徹底透支後冷戰的「和平紅利」。國防預算佔GDP高達4.6%(NATO盟國僅1.6%),嚴重排擠健保教育,政府天羅地網反恐,公民自由被犧牲。自詡梭羅傳人的歐巴馬上台後撤軍伊拉克、收阿富汗為夥伴,讓UN主導利比亞行動,勸敘利亞交出化武。他偏愛海豹部隊、無人機等小成本行動(小布希則屬好萊塢大製作),已準備5年刪5000億軍費。歐巴馬要的是一個安靜的世界,以便致力國內政治改革,這是他身為黑人總統的使命,他必須珍惜。

傑佛遜主義認為即使是獨裁者,只要有適當誘因,也可以融入國際社會,這是非常前進的、真正的自由派,充滿了啟蒙精神。歐巴馬以迅速撤軍解決伊拉克問題,把成敗留給布希父子,以擊斃賓拉登來解決阿富汗問題,將資源轉回國內;喊出「亞太再平衡」(rebalance)此類投資術語,重貿易勝軍事;與伊朗協議「核子換褲子」,不僅獲得歷史地位,還可轉移撤軍的灰頭土臉,美國仍是世界超強,又不必花費高昂成本。歐巴馬實在是高智商的傑佛遜人士。

然而伊朗協議卻又不禁令人聯想起本月剛解密的大衛營協定。美埃緩和對抗,口服心不服,以阿仍衝突不斷。歐巴馬想和伊朗對話,正如卡特想與蘇聯和解。1979年蘇聯入侵阿富汗,卡特從默認蘇聯勢力到支助阿游,傑佛遜的靈魂被威爾遜綁架,最後失敗以終。

也許每任總統都想當威爾遜,卻忘了傑佛遜精神才是開國先賢明哲保身之道。中國人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窮兵黷武導致經濟衰退、喪失自由精神的國家,如何做為世界民主的榜樣?美國應找回立國精神、厚植國力,才是國家強盛的最終保證。

星期二, 12月 10, 2019

The Last Moonwalk

最後的月球漫步

全世界的X世代共渡了一個失重的週末。他們在月球漫步。無論他們身處巴黎鐵塔或倫敦劇院,南非雪梨貝魯特或墨西哥天使紀念碑。那一年,史蒂芬史匹柏代表作外星人E.T.上映,"戰慄"(Thriller)專輯7首單曲打入排行榜前十名,"比莉金"(Billie Jean)開創了MTV頻道的黑人時代。隔年,雷根提出星戰計畫,神奇的"月球漫步"(Moonwalk)第一次出現在世人眼前,後來並發展出同名自傳,以及自傳性質的外星人E.T.故事書。

那時越戰已然落幕,美國呈現一片榮景,以往總是血肉模糊的電視盒子氣象一新,歌舞昇平。"天才老爹"(The Cosby Show)影集宣告黑人布爾喬亞正式成形,賈克遜牧師興致勃勃競選首位非裔總統,麥可喬丹橫掃籃壇,歐普拉初試啼聲。過去好長一段時間裡,搖滾屬於白人,節奏藍調屬於黑人,終於一首"她是我的"(The Girl is Mine),宛如精心設計的特洛伊木馬,讓黑人搖滾在白人土地上撥雲見日。

歡迎來到八零年代。科技進步,冷戰和解,鄧小平改革開放,美國流行文化軟權力達到巔峰。來自好萊塢的總統從來沒有和敵人發生正面衝突,最終仍舊扳倒了柏林圍牆。那年,政府拒絕酒駕的宣導短片以"閃開"(Beat it)作為主題曲,總統與巨星首度於白宮相見歡,兩人皆有"戰慄"之感。隔年,聯合國慶祝四十歲生日,戈巴契夫提出"新開端",四十五位巨星合唱"四海一家"(We Are the World)義賣,收入供拯救衣索匹亞難民之用。而這也是之後所有愛心基金會的開端: 麥可傑克森愛滋病救助中心(1986), 麥可傑克森有色人種教育基金會(1987), 拯救世界基金會(1992), 麥可傑克森兒童醫院(1993, 1995), 麥可傑克森糖尿病基金會(1999)...。

這是八零年代的特色: 頭腦簡單、卻充滿理想。這也是總統本色、巨星本色。然而九零年後巨星開始變色,代表作"黑與白"(Black or White)試圖跨越黑白兩色,破除三K黨的種族藩籬,更進一步融入非洲、南亞、印第安、俄羅斯等世界文化元素。這時他所代表的既是黑人也是白人,既是男人也是女人,既是小孩也是成人,既是基督徒也是回教徒。早在夜總會入侵大馬士革以前,他就已經風靡無數敘利亞青年的心靈,有人說因為他在"四海一家"裡穿的是一件阿拉伯外套。在他耽溺夢想世界的最後十年,身體與心理都亮起了紅燈,卻仍在巴林、安曼、杜拜等地一路追尋他的Neverland,最後終於被自己的夢想所吞沒。

彼得潘已死,X世代必須長大。



ps.本文2009年06月30日於蘋果日報發表,因與滾石唱片結緣,茲以為記。
A rolling stone gathers no moss. 鼓勵滾石繼續翻滾!

星期二, 12月 03, 2019

YVES SAINT LAURENT


衣香鬢影看不盡風華絕世聖羅蘭

當法國知名時裝設計師聖羅蘭,面對記者會中全世界媒體熱切的眼神,終於宣佈告別近半世紀的服裝設計生涯時,他應該會想起五○年前從北非老家前往時尚之都巴黎,那個熱愛藝術、多愁善感的小男孩。他設計的一款不對稱黑色小禮服,在國際羊毛局服裝設計比賽中贏得首獎,此後開啟了法國時裝繼克麗斯汀.迪奧之後另一新紀元。而今他宣佈退休,不僅結束個人高級訂製服系列,更意味著流行女裝的「古典時期」正式告一段落。

十九歲被服裝比賽裁判之一的迪奧網羅旗下,後來接掌迪奧屋主設計師,聖羅蘭於隔年一月推出「梯型裝」轟動時尚界,奠定了個人名聲。他和香奈兒同樣從男裝借用不少靈感,例如適合女人穿的無尾禮服(La Smoking)、女性雙排釦軍裝等,使黃銅釦比紅寶石更為閃亮。這個「男裝女穿」的革命性服裝設計,還一脈相傳至當今的喬治歐.亞曼尼(Giorgio Armani)。聖羅蘭豐富了服裝設計的內涵,不僅結合服裝與繪畫,發展出新造型主義抽象方塊的蒙德里安風貌,(Mondrian Look),立體派大師畢卡索(Picasso)、野獸派大師馬蒂斯(Matisse)、後印象派大師梵谷(Van Gogh)等也紛紛出現在他的服裝作品中。此外,他更將非洲土著狩獵裝、蘇聯芭蕾伶娜浪漫情調、東方民俗風、牛仔褲、吉普賽嬉皮等融入設計,使靴子不再僅於戶外穿著,透明裝也可以穿上街,範圍之廣,甚至可謂目前眼見的任何服裝形式,皆彷彿是替他下註腳。他還是第一位將品牌股票掛牌上市的服裝設計師。

風尚(Vogue)雜誌曾描述聖羅蘭是「繫在輪子上的蝴蝶」。1971年他全身赤裸上鏡,兩腿間夾著新推出的男性香水,註冊商標黑色膠框眼鏡和憂鬱的眼神,替他博得了「戴眼鏡的耶穌」稱號。正如法國文豪普魯斯特,敏感的聖羅蘭一直為神經質性格所苦。由於自小父親經商在外,他長期與母親姊妹一起生活,因此養成害羞內向的個性。五八年他將裙襬下降四英寸而備受仕女們責難,不得已投身軍旅,卻因精神崩潰退役。在巴黎Tournon街二十一號開設河左岸第一家專賣店後十年,聲望如日中天,然而離群索居的性格卻日益嚴重,唯有依賴興奮劑和鎮定劑始能度日。九零年代後期聖羅蘭將成衣系列(Rive Gauche)委任他人,自己僅負責高級訂作服(Haute Couture),健康狀況才稍稍緩和。至今他的巴黎寓所仍以「追憶逝水年華」書中的角色來命名佈置。由於極度缺乏安全感,他將寢室設計成僅容一張床及一面窗戶,他的愛人同志Pierre Berge轉述:「這樣他才沒有可以逃跑的地方」。而在這麼不理性的心靈中,卻創造出代表「古典理性」的時裝潮流。

也因此基於某種心理因素,聖羅蘭無法忍受任何人繼承他的服裝事業,退休後將結束所有高級訂製服的生產,成衣部份則因前年已售予義大利古馳集團(Gucci Group),故仍將繼續發展。

他和著名女星「歐洲第一美女」凱薩琳.丹妮芙(Catherine Deneuve)的親密關係也一直令人好奇。如同紀凡希與奧黛麗赫本,六七年凱薩琳丹妮芙穿著聖羅蘭設計的露背長禮服演出電影「青樓怨婦」,此後成為聖羅蘭的謬思女神,替他出席各種場合宣傳其作品,卻未曾結為連理。聖羅蘭說她是「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所有創作均是為她而作。他們最後一次相偕看秀,是去年秋冬最熱門的迪奧男裝發表會。

八三年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曾舉辦聖羅蘭二十五週年回顧展,九八年在巴黎舉行的「世界盃足球賽」開幕典禮中,更以三百名模特兒的龐大陣容演出聖羅蘭服裝秀,透過全球衛星轉播,鞏固了聖羅蘭象徵當代法國時尚的神聖地位。

如今,聖羅蘭正式向所有名媛淑女告別,替上世紀的流行時尚畫下句點。此後,就真的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星期二, 4月 26, 2016

從歐羅肥到瘦肉精

From Aurofac to Ractopamine
原載於蘋果日報

當馬英九準備替公務員加薪,歐巴馬咬牙凍結聯邦政府開支五年。ECFA首次例會進入緊鑼密鼓階段,TIFA遭遇瘦肉精,努力尋求復談的「奇檬子」。這時,美國失業率剛好等於台灣經濟成長率。

薄瑞光怨嘆台灣豬農檢出高毒性瘦肉精(Clenbuterol),只被輕拍幾下手心,美牛不過是貪吃一顆健素糖(Ractopamine),卻被重打五十大板。記者會後他前往國家圖書館參觀「美國人在台灣的足跡展1950-1980」,在一張與他有著特殊情感的台灣氰胺公司(Taiwan Cyanamid)舊照前駐足良久。台氰來頭不小,五十年前它是台灣第一家外商投資公司,由台糖與美國氰胺公司各以近半持股成立,即台灣惠氏藥廠前身。美氰發明的金黴、氯黴等抗生素,在台糖豬隻實驗下,推出當年風靡一時、大人小孩皆琅琅上口的飼料添加物「歐羅肥」(Aurofac)。

「想要一部機車?一台電視機?歐羅肥免費送給您!」透過強力的海報、廣告放送,誰都知道「豬吃歐羅肥」,才長得頭好壯壯(這也是當年所有人的想望),台氰不但推出抽獎活動、附贈火柴盒、甚至還送你寫著歐羅肥商標(看似戲謔)的便當盒。歐羅肥一詞成為那個世代的共同語彙,是本土諧星脫線、阿西的真情推薦,是中美合作光輝的新科技。而你從來不會想到,歐羅肥的氯黴素「殘留在肉品及水產品中,烹煮後也無法破壞其藥性,長時間大量食用將影響人體造血系統。」你也不會想到,後來全球一片塑身熱,連豬都開始吃減肥藥,靠瘦肉精成為綠巨人,歐羅肥退位。

你不知道是否因吃下瘦肉精而「引起心悸、嘔吐、心律不整」。你僥倖逃過美氰公司另一項知名產品,讓所有小學生在操場排排站、免於小兒麻痺的口服沙賓疫苗所引起的「小兒急性腸胃炎、肺炎、心肌炎,兩百至三百萬分之一機會的麻痺」。最後你被告知口中的吉事堡可能有「普利昂蛋白,造成腦部海綿病變、發病二週至六個月內死亡」,心中頓時充滿保護主義、重農或後殖民種種複雜的情結。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也許你的政府沒有營造出好氣氛,沒有做好公共外交,但經濟是硬道理,貿易逆差是鐵定律,我們很快就會開始懷念冷戰, 懷念豬吃歐羅肥的年代。

(蘋果日報引此句將原標題改為「懷念豬吃歐羅肥的年代」,不好。此句放內文可以,但做成標題卻像在罵人。不過既然是蘋果日報,也就沒什麼好奇怪了:)

星期日, 1月 12, 2014

色戒影評補充: Kitschy v. Anti-Kitschy

Where is the Ring?
李安、龍應台、張系國把張愛玲編派成色情狂

龍應台說:「女特工之所以動情,那情卻也不是一般浪漫小說裡的純純的愛,而是,性愛。」龍應台認為,性愛出賣了義氣及愛國主義,這就是叛逆。

我不知龍應台的性生活如何。我只問一句:各位,張愛玲有這麼膚淺嗎?如果龍應台認為是性愛讓張愛玲化身的女主角動情,張愛玲想表達的是「性愛出賣愛國主義」的叛逆,這,這,這也太小看張了吧!(還是對頭腦簡單的人來說這樣比較好理解?)

色戒整個主題是名符其實的色戒拉鋸。為什麼會有這個拉鋸?因為主角的身分一個是間諜,一個是漢奸,這是所有愛情故事裡最完美的設定,能夠充分表現出愛情裡的百轉千迴、欲拒還迎,畢竟愛情本來就是一種追逐、猜疑與諜對諜。這也是張愛玲自己說,她筆下的特工是羊毛玩票,根本不是什麼「愛國主義」。她只是藉著這樣的角色設定去詮釋愛情諜對諜而已,羊毛還是出在羊身上。

簡單地說,色戒拉鋸其實就是:我到底要放感情下去(色),還是不放感情下去(戒)。這個感情本身就包含了性愛。在這個故事裡,性愛並不是動情的轉折點,而是在幫自己出一口氣(續集p.20),所以「把積鬱都沖掉了」,真正的轉折點是那顆粉色鑽戒(色戒)。如果把戒指抽掉,還是如同龍應台說的有性愛,但就不會動真情了。不然張愛玲也不會寫道,王佳芝和梁閏生上床後,本來討厭梁閏生的,只有更討厭他。
(這名字讓我一直想到毛潤之)

表面上,老易把小王當獵物,但是透過戒指,其實小王也把老易當獵物,她得到戒指,就表示戰勝老易,那麼這場疲勞追逐也就落幕了,參賽者鳳凰于飛、功德圓滿。此時自己就是老易的人,而老易就是自己人了,自己人就該幫一把,放水讓他走啊不是。

所以李安根本就該照張愛玲原來的節奏來拍,把買戒指那段放大加強(因此前面要努力鋪陳男女主角爾虞我詐的詭譎氣氛,這樣到了買戒指那段才能突然動情同時也是定情),而不是大家看完SM就離席,因為戒指、戒指太重要了!

對女人來說,戒指(權力/承諾/金錢)可是比性愛重要千百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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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x is NOT the Turning Point of Their Clandestine Relationship

OK, 我再解釋何以性愛不是動情點。

如果動情點在性愛,那麼從性愛開始到買戒指這段期間,王佳芝因性生愛、愛苗滋長,那該如何解釋她仍繼續參與買戒指陷害老易?她應該破壞計畫,設法與老易遠走高飛才對,而不是讓老易身陷險境再捉放曹放走他,要是老易逃不走怎麼辦?

所以直到買戒指之前,兩人還在互相猜疑的階段,直到拿起戒指的那一刻,女主角才確認男主角的真心,俯首稱臣,而男主角則還在猜疑,所以才在逃脫後無情殺掉她。殺了她以後,他才知道他愛她。不是因為要自保才不得已殺她。就美學境界而言,前者比後者高太多。

因此,整個故事是男女主角一路纏鬥到最後,而非唐明皇賜死楊玉環的封建戲碼。這就是為什麼我說,張愛玲是現代的,而李安是古典的原因。



若微

星期四, 1月 02, 2014

現代張愛玲與古典李安

論李安色戒的自瀆性/ 2007年發表於蘋果日報


都是倫大入取生,年輕時拿了文學獎,又曾在美新處上過班,同張愛玲的這一層關係,教我不得不趕在中秋夜放棄賞月,非得賞一回李安的色戒不可。也正是深陷類似的感情漩渦之中,我以為若是李安不能打動我,恐怕也無法打動其他人了。

色戒算不上張愛玲頂好的作品。反覆寫就鑿痕較深,不似先時傾城之戀信手捻來。原文篇幅短,故事元素齊備,任何人一旦讀畢即可對導演指指點點。就此而言,李安選拍此片很誠懇,也很有勇氣。

問題是李安太古典。三場精準床戲令影片其餘部份相形失色,造成情緒氾濫,有違張愛玲一貫漠然、虛無的現代感。張氏多寫小奸小惡,少寫大是大非,鮮見愛國情操一類大敘述。嶺大學生即便出師未捷,"珍珠港事變後,都轉學到上海去了"-- 一轟而散,倒不致於殺敵至眼紅。王佳芝因演技好被推派舉事,無大理想,破瓜後"深怕會得髒病"。至網羅為特務,作者先寫一筆"她也義不容辭",接著卻說: "事實是,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一般暢快!)這便是王投身特務的理由。她只想上台扮花旦,眼裡只有自己,不必是一逕兒的飛蛾撲火。但凡男女戀愛總要棋逢敵手,湯唯自是沒有"提溜著兩只乳房在他跟前晃"的心眼,遂也難成就影帝"一只肘彎抵在她乳房最肥滿的南半球外緣,表面上端坐,暗中卻在蝕骨銷魂"的精彩。

符號意義則被忽略。"色"片英文為Lust"色相"、Caution"戒心",不如"The Ring"來得層次豐富,不僅指涉穿梭方城之戰的"鑽戒",更有"間諜網","警告"之意,令人聯想起拳擊場上近身肉搏,外加一抹龐德或彼德謝勒的色彩。如此歐美市場或許較能體會,李安也毋須急著給自己打預防針了。即使不明說,戒/欲拉鋸仍有可觀。這全是人受命運擺佈下一種反抗的本能。可惜李安片中著墨不多,未能拍出王佳芝的叛逆。珠寶店中,王"全神在抗拒著",最後心一橫賭它一把。她以為在牌桌上贏得了他,在真實世界也行。張愛玲筆下女主角皆賭性堅強,不同的是傾城之戀中,白流蘇賭贏了,而色戒裡的王佳芝賭輸了。

特別是王內心轉折乃由鑽戒所引發-- 老易雖佔了她便宜,不過仍在她設局下乖乖埋單。到底鑽戒還是他主動提的,既不是太早,彷彿沒自信心要靠禮物幫襯,也不會太晚,拖延著要送不送好像暗示她貪。這只粉鑽送的正是時候,是真正看得起她、疼惜她。她就心軟了。無情男子總算動了真情。而動情後緊跟著又是一個無情的反高潮-- 這樣的手法才是所謂中國式含蓄,"情到多時情轉薄"的殘忍,非SM所能及。

電影結局拖了尾巴,堪稱敗筆: 特務被抓執行的畫面以蒙太奇帶過就算,大夥相看兩瞪眼實在落了俗套!大陸研究者止庵曾說:"張愛玲作品在修辭題材情調上別人或可學一點,但張有一個人間之上的視點(以花雕為例),這太不容易。這個眼光,也太可怕。"我們只能說,李安電影太平易近人,不夠可怕。三十年前輿論視男特務如寇讎,三十年後仍有女作家在替女特務平反。如果這些人不能跳脫鄉愿的窠臼來評論李安,可能也無法達到欣賞張愛玲遺世獨立的高度。



星期三, 1月 01, 2014

葉慈的恐懼 惠特曼的憧憬


拜登作客北京時兩國軍艦險相撞,事隔一週始由CNN披露,美艦慣例巡弋南海中國專屬經濟區行動再受挑戰,我們這才體會出當時拜登引用愛爾蘭詩人葉慈詩句的苦衷。

「身披綠衣之處,/變了,都變了,/恐怖之美已誕生。」1916年復活節綠色愛爾蘭起義,為非暴力朝向暴力的轉折點。葉慈多名友人遭處決,他喟嘆昔日各色衣著的同胞,此後都必須套上清一色的民族主義制服。

拜登以數學名詞「反趨點」(inflectionpoint)為此詩下註腳:原有遞增趨勢經反趨點後逐漸遞減,於該點衝力達到最大,此後便一路走下坡,點出英愛關係前恭後倨、化友為敵的轉變,以此喻中,頗有些相煎何太急的味道。

「我懂他們的夢,/懂他們有夢而死已足,/但若是愛太過/讓他們沖昏了頭而死呢?」愛爾蘭民意起初並未支持暴力建國,英國流血鎮壓後才開始轉變。民族主義造就想像的共同體,正如「長久犧牲,/能造就頑石之心」,建國必須流血,他們真的願意這麼做嗎?對拜登來說,中國夢效法美國夢,令他感到愛恨交織,很美但是很恐怖。

然而世上誰的夢不是如此呢?你的美夢就是我的惡夢,也許拜登應該將此詩送給民進黨,而另擇本國詩人惠特曼《草葉集》的「此刻憧憬與沉思」(This Moment Yearning and Thoughtful),更能代表孫中山、老羅斯福對「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嚮往:

「在中國,或在俄羅斯,說著別的語言,/如果我能認識他們,我就能/親近他們,猶如親近自己土地上的人一樣,/噢,我知道我們擁有手足之情,/我知道我跟他們在一起會很快樂。」



星期二, 12月 24, 2013

"Innocent Passage" or "Transit Passage"?

「無害通過權」還是「過境通行制」?
原載於中國時報

日昨刊出時論「防識區:老大哥視力範圍」一文提及:「美國管理北美ADIZ的基本精神是,如果無意進入美國領空,任何飛行器都可以『無害通過』。」前次遼寧艦通過台灣海峽,美日一路監控,國防部說未逾中線屬「廣義無害通過」。到底何謂「無害通過」?軍艦可以無害通過,軍機可以嗎?

「無害通過」是國際法特有用語。聯合國海洋法是西方百年來習慣法明文化,締約國領海可從原有的3浬擴大到12浬,他國船艦有「無害通過權」,通過時不能從事軍事演習等有害行為,否則沿海國有權阻止或關閉領海。

由於領海擴大,很多原來可以走的海峽都被劃為領海,所以海洋法又規定,領海海峽必須採「過境通行制」,讓大家都可以走,軍機報備就可以過。過境通行使沿岸國門戶大開,反而不利,所以像日本宗谷海峽太窄,就寧願維持原來的3浬領海不願擴增,這樣至少兩邊還有領海可以主張無害通過,而不是整個海峽都讓人過境通行。

所以「無害通過」只開放軍艦,軍機則否。軍機對領土主權而言顯然比軍艦更有害。以台灣海峽為例,目前三方主張為:

一、美國未批准海洋法,認為在台灣海峽應享「公海自由」,軍艦軍機皆可過。

二、大陸主張,台灣海峽是沿岸國與其島嶼所形成的海峽,島嶼外有同樣方便的航道可走,故海峽內適用「不阻止的無害通過」,即不阻止軍艦通過,但軍機不可。

三、台灣1998年訂領海鄰接區法竟自我限縮,認為台灣海峽在領海外均屬國際航道,採「過境通行制」。其實依海洋法可歸為「指定航道海峽」,只要航道內符合規定即可,其他不受該法拘束。

台灣領海基線未將金馬劃入,否則台灣海峽即為領海基線向陸一面的內水,台灣有完全的無害通過管轄權。49年政府播遷來台曾對大陸沿海進行封鎖,壓制對岸機艦出海,當時的台灣海峽就等同內水,韓戰時美方設下「海峽中線」作為台美協防中止線,金馬航道則靠兩岸默契。國防部認為遼寧艦未逾中線屬「廣義無害通過」,大概其意在此。領土主權茲事體大,論者勿再混淆「無害通過」與「過境通行」,甚至用於非領土的論述了。


ps. 領海鄰接區法說過境通行,結果這次國防部自己說廣義無害通過(偷吃豆腐沒人發現:p)

星期二, 12月 10, 2013

The Summer of 1969

一九六九年的夏天

四十這個數字帶有奧德賽式的隱喻:諾亞通過四十晝夜洪水洗禮,以色列人流浪曠野四十年,耶穌釘死十字架後四十天復活,四十年前人類登陸月球,四十年後伍斯塔克(Woodstock)再度拍成電影。如今重返一九六九已成某種宿命。氣象人(Weatherman)預告風暴來襲,同志紛自石牆(Stonewall)出櫃,逍遙騎士(Easy Rider)馳騁在路上,小甘夜遊卻車毀友亡。嬉皮殺人,水瓶盛宴(Aquarian Exposition)血祭裸者與死者。大征戰與大躍進同時降臨,登月啟示錄預言,地球的終結是月球的誕生─這是一個世代的結束,結束在一九六九年的夏天。

自梭羅、惠特曼而海明威,從失落的一代、垮掉的一代乃至新左一代,反文化(Counter-culture)門徒一路開鑿通往終極疆界(Final Frontier)的朝聖之旅。和平團飛躍杜鵑窩締造美麗新世界,在新世界裡是種族暴動、核子焦慮、暗殺、血洗舊世界、學生示威教授嗑藥、青少年做愛嬰兒潮雞姦。大社會意味著烏托邦式個人暨集體的無政府狀態。幸而疆界理論天啟般促成地理大發現,阿波羅11在一片混沌中升空,承載所有地球的罪過前去求取月球的救贖。

結局是淋漓盡致的反高潮。月球空無一物。太空人一整個冏rz,發表少了「a」的登月名言難掩內心失落。事後證明太空探險缺乏戰略價值,若非美蘇較勁,甘迺迪「根本對太空沒興趣」。征服宇宙的官僚和老古板、征服人類的心靈導師和強暴犯、算計過的理想主義、有心眼的反璞歸真,登月通天和伍斯塔克,成為六○年代最華而不實的集大成。

幻滅是成長的開始。後巴別塔時代,尼克森採取南方策略(Southern Strategy)精心整合政策上的群雄割據,沿著減稅、低盪、墮胎、同志婚姻等議題一刀切下,旋即挑起美國社會的文化戰爭(Culture War)。四十年後,敵人被戰勝,陳規被打破,登月想像亦不乏星艦奇航或星際大戰來填滿。柯林頓、小布希、奧巴馬也聽搖滾也抽大麻。新保繼新左之後興起又沒落。人類歷史性的登月篇章,最後僅以廉價的機器人作結(Deus ex Machina)。

「我看見這一代最好的頭腦因瘋狂而毀滅」。嚎叫當歌,為歡幾何。從花孩兒到花孫兒,披髮左衽的伍斯塔克絕非史奴比的朋友,厄卜代克(John Updike)筆下的兔子在月亮上沒有熟人。如果偉大的歷史事件必須重複兩次,對於那些想複製歷史的人來說,重點是第一次絕不容許悲劇收場。

「我們都老了」不是控訴,而是供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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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文2009年08月04日於蘋果日報發表,隔日被網友抄襲還改成詩:) http://www.wretch.cc/blog/esu052073/12009121
ps.2009年7月29日/中新網: 扁案雙魚座檢察官感性發言回憶與扁一起打拼/ 台北地檢署主任檢察官林勤綱昨日在法庭上泣訴陳水扁涉貪,一番感性談話讓他成為新聞焦點。林出庭時感性地對阿扁說:「我們都老了。」提醒兩人年輕時曾經互勉「臨難毋茍免,臨財毋茍得」。

星期一, 12月 09, 2013

The "Banana" of the Gambian President's Eye

甘比亞總統的香蕉

甘比亞總統府網站上「他國元首」一欄(Office of the Gambian President, http://www.statehouse.gm/),馬英九仍名列歐巴馬之後卡麥隆之前,如今看來令人唏噓。這都要怪賈梅「閃電斷交」的壞習慣。上個月他才因人權問題,在大英國協開會前突然宣布退出,同樣沒有事先告知。年初他也是先發制人暫停與歐盟的政治對話。跟伊朗也是說斷就斷。放在國際脈絡下看,也許台灣就不必太心痛了。

過去歐盟每年贊助甘比亞兩千兩百萬歐元,據聞賈梅與最大贊助人翻臉後,馬上轉向台灣要求一千萬美元貸款,幸而馬政府頭腦清醒婉拒。由此判斷他很可能也向北京伸過手。斷交後賈梅仍稱「與台灣維持朋友關係」,看來他還是相信台灣特產香蕉能治療愛滋病。

然而由於兩岸外交休兵彼此已有默契,賈梅很可能兩面要價均受挫,所以才在內閣洗牌、與外交部鬧翻的情況下,不得不演出一場強人秀。特別是退出大英國協擺脫殖民象徵後,更助長賈梅伊斯蘭強硬作風,加上塞內加爾顧忌國內叛亂團體也支持賈梅政權,他才會大言不慚以「國家戰略利益」為由斷交,目的就是要繼續搞兩手策略。

如果賈梅想以斷交做為向北京輸誠的動作,那就太不智了。台灣過去一直在玩金錢外交遊戲,那是北京不支持只能靠自己的緣故,讓老李阿扁必須仰賴邦交國數目來鞏固國內政權。柯斯納「主權:組織化的偽善」一書就說過,列寧、毛澤東根本不必依賴國際承認,就能維持對內統治,對內主權不穩、統治者心虛,才會不斷追求國際法理主權。

現在兩岸好不容易走出「主權」迷思,形成某種「雙軌模式」的穩定狀態,一方面讓台灣維持邦交,一方面又可與北京簽經貿協議,反而讓騎牆派小國無所遁形。當初馬拉威與北京建交後,貪得無魘又回頭想與台建交,遭馬政府毅然拒絕,維護休兵默契,作法十分正確。

政府若要挽回邦交,勢必得和對岸競價,同時又會破壞好不容易建立的默契,得不償失。若非得挽回,那就必須透過北京,看賈梅想建交的價碼是多少,台灣再補貼不足的部分,讓甘比亞還是回歸台灣邦交行列。不過這也未免太苦情,我看還是算了。


ps. 本文(著於11月16日)一語料中情勢發展,隔日網友熱追賈梅臉書,政府後續作法令人欣慰。

星期六, 11月 30, 2013

Great Power's Fugue

大國的賦格
原載於中國時報

金恩版「美國夢」發表五十周年,習近平正式提出了「中國夢」,有夢最美希望相隨,原來大家都在作夢。1947年美國「國安會」成立,2013年中國「國安會」掛牌上市。1996年台海危機後,日本批准海洋法公約大劃專屬經濟區「EEZ」,各方撻伐,兩年後中國才趕緊訂出自己的「EEZ」回敬。

鑑於日本偷襲珍珠港的教訓,美國於五〇年代首創空防識別區「ADIZ」:飛入要通報,不通報可驅離,進入領空可擊落。美軍佔領沖繩時將與那國島一半劃入日本ADIZ,另一半屬於台灣,2010年6月日本將屬於台灣的另一半吃掉,搶先擴張ADIZ,中國才跟進訂出東海「ADIZ」,但尊重重疊區相互通報。

北京此舉不僅幫台灣出氣,逼美國表態,對內還可同仇敵愾鞏固政權,果然始作俑者日本氣得跳腳,美國軍機若無其事例行飛越,而台北則因有「中線默契」所以頗為淡定。

模仿是最誠懇的恭維,讓對手無可批評,但也可能造成負面的鏡像效應。從美國夢、國安會、EEZ到ADIZ,北京聰明奏出「大國的賦格(fugue)」,以「國際政治對位法」回應,在美國改口外國飛機若非進入領空則不必通報後,北京是否也將隨之調整?還是如法炮製飛越美ADIZ?台北既有「東海和平倡議」,以和事佬自居,也該協奏(concert)一下,讓玩家好好演出一首世界河蟹(symphony)交響曲。


ps.後續:美自爆飛越中識別區,中也跟著自爆美日詳細機型。

星期一, 10月 07, 2013

談馬英九監聽案 Watergate in the Truman Show

楚門中的水門
原載於中國時報

台灣政客明明活在「楚門」的世界,卻痛斥「水門」案探人隱私,可是出國去迪士尼玩的時候,十隻指紋如數奉上還問腳趾頭要不要。在手機被監聽、上網被監視的稜鏡年代,大談3C史前的「水門」案,卻不提重點在任免問題的「檢察官門」案,根本是引喻失義,「開錯門中門」了。

尼克森是史上智商最高的美國總統,馬英九則是被經濟學人認證的bumbler;橢圓辦公室裡有近百盤監聽錄音帶,沒冷氣辦公室只有筆記本小紙條外加脫下來的慢跑短褲;尼克森大膽動武,馬英九膽小如鼠;狡猾老尼(Tricky Dick)難對付,娘砲小馬好欺負......謂之台版水門案,實在太抬舉馬英九,太侮辱尼克森了!

幾週洗腦下來,繪聲繪影的程度就連蕭萬長和習近平握手那一刻,還彷彿將有尼克森毛澤東的影子。作為一個扭轉乾坤低盪冷戰的和平締造者,為留千古功業錄下歷史見證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台灣的立法院成就了什麼好事,值得馬英九不去游泳在家監聽立委熱線打屁?兩岸經貿算低盪時代的主產品,由代理商轉直營,可喜可賀,但是沒打折又非週年慶,台灣人根本不買帳。所以這才需要服貿辯論,把心結一次說清楚。蘇貞昌說不辯就不辯,無論是不敢辯還是不屑辯,馬英九根本拿他沒輒。

再看四年前的「檢察官門」案:小布希政府一口氣開除八名政治任命的檢察官,卻未知會參院,不像馬英九還親自出馬取得黨內同意。那些檢察官是在選舉期間拒絕同黨議員關說,「追訴對手不力」才去職;這與幫腔反對黨議員關說,「別追訴對手太用力」而被炒魷魚,其境界相去甚遠!小布希包庇關說、拒絕國會聽證;馬英九駁斥關說、坦然接受地檢署偵訊,其智商亦相去甚遠!美國法院說這是政治問題無權管轄,應由總統國會共同解決;台灣法官卻指導總統國會一起種田、容忍關說。尼克森的水門,小布希的檢察官門,不管往什麼門裡看,怎麼看都覺得,人家的總統怎麼就這麼聰明?

司馬光說「事無不可對人言」,怕熱就不要進廚房,要在廚房辯論就不要怕人聽。我們應該提倡偷拍政客,告死偷拍一般人的狗仔。民主制度向來標榜「透明化」,政府各部門相互監聽倒不失為一種制衡方法。想想馬路上那麼多監視器測速器,裝幾台到立委辦公室去也不錯。不然老是小民被拍到罰錢,政客被拍到就關說消單。有權力的逃避監視,沒權力的通通被看光。民主時代政客應該懂得容忍、欣賞陽光普照民主透明化之下,透過稜鏡反射出的美麗光芒。


星期四, 10月 03, 2013

Logical Fallacies of the High Court's Ruling

駁回裁定之邏輯謬誤
原載於中國時報

國民黨抗告王金平保衛黨證官司,高等法院裁定駁回,理由是「相對人之利益應優先於抗告人而受保護」,整體思辨有嚴重邏輯謬誤。

首先,某甲利益優於某乙這種立論,前提是某甲、某乙存在兩種不同的利益。如今既已暫定王仍為黨員,則王的利益與黨的利益應是一致的才對,否則必先判定王非黨員,才能比較王與黨二者利益之優先順序。這是裁判的基本邏輯。

其次,本裁定最大的盲點,就是把所有政黨視為同質,而未區分該黨執政與否。執政黨之執政地位是勝選所得,人民的授權已使該政黨成為政府,黨員個人行為會影響該黨政府運作,造成執政困難導致執政地位不保,此與非執政黨開除個別黨員,並不影響該黨地位迥不相同。人團法規定一般政黨屬人民團體,主管機關為內政部,若依本裁定之邏輯,將執政黨視同一般政黨,則執政黨官員決策竟由轄下之內政部管理,豈非荒謬?

第三、四點認為,若不先暫保王為黨員,則判決勝訴後王金平的利益不能回復(其立委任期損失無法彌補)。此說更加無稽!若依本裁定自認法院有權管轄執政黨並可溯及回復黨籍之邏輯,若判王勝訴,則法官大可命令國民黨恢復黨籍並安排不分區立委任期給王以為彌補,誰說王的利益不能回復?真正不能回復的是國民黨的利益。國民黨原可好好整頓政府推行廉能政治的利益,因為王賴著不走而喪失,此不僅是一黨而是全體人民的利益,比一個王金平當官的利益更難回復。整個論述皆以王勝訴來考量,卻不討論王敗訴的後果,難道本裁定早已未審先判?

而最無厘頭的是,法官認為國民黨開除王金平,反而造成立院席次減少,留他一席之地,不是對你國民黨有利嗎?還抗告什麼?如此立論展現司法人之純真可愛。今天如果差一席失去多數,依馬之不沾鍋個性,王照樣被開除。因為他在立院造成的關說惡習與利益交換風氣,反而會導致黨的決策難以貫徹,政府立法喪失民主正當性,其對黨乃至整個國家的傷害遠遠超過那一席的利益。法官明知王關說仍勸國民黨「容忍」,實在有失執法者身分。

第四、八點一再強調,「惟待本案訴訟判決確定後,其間有關黨籍爭議之法律關係即告確定,抗告人再視該已確定之事實,做出......適當處分,以昭公信」,意思是國民黨你等我判完再自行處置。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多此一判?何況等你判完,大家都任期屆滿了,國民黨還處置什麼?司法是注重慢工出細活的權力,以保障當事人獲得最睿智的裁決,此與總統國會日理萬機、當機立斷有所不同,因此司法介入影響國政運作,實有踐越三權分立之嫌。

最後第九點甚至以為,撤銷黨籍導致喪失立委資格,具有「重大之法律上利益」關係。立委有選票就當選,沒選票就再見,這是政治利益,何來法律利益?退萬步言,就算存在所謂的法律利益,今天王金平不是公司裁員被資遣的員工,而是因為工作不力被開除,又有何法律利益可言?若真有可就慘了,那就是利益輸送、關說了,難道法院要保障的是院長繼續關說的法律利益?

綜言之,台灣司法部門已有逐漸仿效美國司法與行政相互惡鬥之趨勢,以司法威信作為特定政治目的之工具,企圖影響國家民主政治運作,令人遺憾。

星期三, 10月 02, 2013

Ma's Jeffersonian Democracy

馬英九的傑佛遜式民主

「美國總統職權所要求的不僅是從戰場後方發出響亮的宣言,它要求總統將自己置身於酣戰中,他要滿腔熱情地關懷在他領導下人民的命運……」甘乃迪如是說。馬英九向分贓政治「動刀兵」,置身險境,使百年老店陷入理想v.現實的天人交戰,反對黨悲控毀憲,如喪考妣,王金平哀怨告官,升高衝突,而此際馬正以總統的高度與風度逐步化解僵局,一新改革氣象。

就司法不干涉論,王既為國民黨員,投票選出黨主席,即已契約同意接受其領導,如有不滿應於黨內提出,若要喊冤應提告妨害名譽,而非打保衛黨證官司。其次,王既已涉嫌關說他人司法案件,對於自身案件亦有關說之可能,除非去職,否則不宜以司法途徑處理。執政黨地位非一般團體,唯勝選始存在,且忠貞與否取決同僚好惡,並無可裁判性,若執意判王勝訴,反凸顯馬之清譽王有所不及,王依舊人格破產政治生命終結;若判王敗訴,則悲劇英雄連選連任,再登立院龍頭也未可知,兩種結果都與原判決背道而馳,司法介入意義何在?徒損威信而已。

美開國元勳傑佛遜嘗言:「以法官為一切憲政疑義的最終裁決者之說十分危險」。他是律師卻質疑司法缺乏制衡,因而有太多成為寡頭專制的可能。司法的神聖在於謹小慎微,常備少用,該出手時才出手。布希v.高爾案中最高法院凌駕州權,主動裁定停止驗票,睿智地送一介武夫進白宮,送數十萬子弟上戰場。此後司法便一再面臨如何處理政爭收拾殘局的抉擇:洩密門案、竊聽門案、檢察官門案司法部長接受同黨議員個案關說「抱怨檢察官失職」拒絕國會作證…。馬英九說,議長的行為「對不起司法,對不起被司法迫害的民眾」,「已不適合擔任立法院長」。因為,拒斥關說甚至不屑為之,是共和國的德行。

酬庸、依賴、腐敗則是君主國的特質。依賴造成侍從心態,自主才是公民品格,人人生而平等的基礎。自律美德使三權分立順利運行,降低國家暴力司法迫害的可能。這就是兩百年前小自耕農的獨立宣言。所以關說當然是道德政治問題。進行和接受關說的雙方自我約束才能確實杜絕,否則法律定義模糊蒐證困難,罰幾元錢關幾個月,選上又是一條好漢,成不了氣候。馬英九認為政治不該介入司法,所以不得關說,同理司法也不該介入政治,裁決政治問題。動不動喊彈劾,搞中世紀公審,卻不知一個希特勒在世,再完美的憲法都沒輒。真正的憲法自在人心。這是儒家式的有限政府,權力政治的藝術。

杜魯門認為總統經常「要大家做那些本不必經他要求而應該做的事」,總統權力的界限往往取決於「說服的力量」,而不是「命令的力量」。這個力量來自獨立自主的人民,不是來自關說,不是來自利益交換,因此當總統以身作則導正社會風氣的時候,法院又何德何能越俎代庖?改革行動今天不做,難道要大家以後都「有冤情,找金平」?此刻,立院紀律委員會已展開自我約束,行政部門也啟動自我評鑑,馬英九進行國會說服行動之後,也應該向人民報告,今後他如何放手改革,包含一套改良施政計畫,從農業發展、食品健康、土地政策、房價問題、銀行金融、經濟政策等通盤檢討,傾聽人民聲音,激勵人民認同,實現他承諾的,一個具有公共道德的進階版民主政治。

發信日期:102-9-30
驗證日期:102-9-30

本文9月30日發信,指司法介入政爭布希v.高爾案及後續效應,以政治哲學角度詮釋馬英九作法回應有德行的民主政治。10月1日自由時報專訪顏厥安,他解釋布希v.高爾案是反例,以政治哲學漢娜鄂蘭之語反諷江宜樺。

星期六, 5月 01, 2010

Mark Twain Seance

馬克吐溫降靈大會
原載於蘋果日報

一位移居康乃狄克州的朋友告訴我,當地報紙宣稱該處博物館準備舉辦一場降靈大會,以紀念大文豪馬克吐溫逝世一百週年。這實在是比蘋果電腦賈伯斯(Steve Jobs)的死訊更為誇大的報導了。倒不是說愚人節(April Fool)起展開紀念活動或延續新英格蘭傳統有何不妥,而是克萊門斯先生是否願意出席自己曾經嗤之以鼻、由江湖郎中帶頭的「觀落陰」?

當初他憋住最後一口氣才得了個好死。除非再來顆哈雷彗星(Harley’s Comet),否則他是不會回來了。有品格的人不做興迷信這一套。他推崇密西西比河領航員(pilot),是「世上唯一獨立自主的人種」;再不然就是他豢養的那些家貓,「上帝創造的生物中只有貓不為鞭子所奴役。如果人能跟貓混種的話,就會改良人的品種,但這會污辱了貓的品種。」他追求獨立的精神彷若美國文明亞當的誕生(the birth of Adam)。這個亞當是湯姆、是哈克,他的後代就是沙林傑的「麥田捕手」(The Catcher in the Rye)、凱魯雅克的「在路上」(On the Road)、厄普代克的「兔子快跑」(Rabbit, Run)、逍遙騎士(Easy Rider)和花孩兒(flower child)。他為逃離內戰自南方出走西進,「苦行記」(Roughing It)一路蒐羅哥德式(American Gothic)鄉野奇譚,插科打諢,擺脫了安土重遷的農業文明,踏上五月花號無拘無束的青春冒險。

就是要召喚他,也非得搞些高科技產品不可。他是他那個時代的愛因斯坦,止也止不住好奇,「Mark Twain」就是當時的「Win Seven」。不過他投資發明的打字機、印刷機和蒸氣機,最後總是打水漂 ,只有後來一部科幻電影「星艦迷航」(Star Trek)向他聊表敬意。也難說,美利堅合眾國若無此一科技投資「鍍金時代」(Gilded Age),會有日後成為世界超強的可能,展示「二十世紀政壇湯姆」(the Tom Sawyer of the political world of the 20th century)老羅斯福總統(Teddy Roosevelt)那般「基督徒拿到四個A時表現的泰然自若」(the calm confidence of a Christian with four aces)。可惜事情後來的發展,迫得這位「文學林肯」 八國聯軍時準備加入義和團(the Boxers) 、鎮壓菲律賓後氣得要把星條旗塗黑 、寫下「戰時祈禱文」(War Prayer)成了反越戰宣言、嘲笑收到「虐囚照」的比利時國王喬不定柯達公司。有人問他對鈔票上印「In God We Trust」(因上帝而可靠)的看法,他說:「簡單明瞭,非常好,要是真的反而就沒那麼好了。」

所以酒神戴奧尼索斯(Dionysus) 對他更具號召力也不一定。那些暢銷書「漿糊腦威爾遜」(Pudd'nhead Wilson)、「洋基佬大鬧亞瑟王朝」(A Connecticut Yankee in King Arthur's Court)、「傻子在國外」(The Innocents Abroad)教人聯想起穿國旗裝的艾比霍夫曼(Abbie Hoffman) 、哈薩克青年波拉特(Borat) 這號人物,造就了阿甘正傳(Forrest Gump) 那種屬於白癡的普世價值。這可不像不列顛人說笑那樣機關算盡太聰明 ,反倒有一種除魅(disenchantment)後的無辜 、絕地天通的幽默 。它來自平民,既瑣碎又喋喋不休,自富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加入共濟會(Freemasonry) 伊始,就屬美洲新大陸民主社會裡的高貴野蠻人(noble savage) 所獨有。千百年前希臘邦國的悲劇洗滌人類心靈 ,喜劇卻害死了蘇格拉底(Socrate) 。民主天生就反智。倘若我們裝瘋賣傻可以成為他的笑柄,興許他會忍不住想再次嘲笑我們的愚昧而回來。


ps.寫這篇的時候老賈還沒死啊!不勝唏噓。

星期一, 10月 19, 2009

The Lighthouse in Public Economics

公共經濟學的燈塔
(標題對比寇斯"The Lighthouse in Economics")
原載於蘋果日報

泰晤士報名校榜台大首度擠進百大,倫敦大學(UCL)首度超越牛津成為前五強,此時台大生與倫大生多少可以體會奧巴馬得諾貝爾獎的心情。若再加上政治系出身,面對政治學者奧斯特朗(Elinor Ostrom)獲獎後經濟學界的冷嘲熱諷,感受更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泰晤士評比特別強調UCL學術研究「跨領域」(multidisciplinary)特色,這也是今年諾貝爾和平獎、經濟科學獎帶給世人的寶貴意涵。

結合理論與實證的跨領域研究

奧斯特朗的研究橫跨政治學與經濟學,針對源於英格蘭草原的公地悲劇(tragedy of the commons)提出不同見解,理論上採收費課稅將擁擠財私有化的解決辦法,並不符合遊牧民族內部自律各取所需的運作方式,因而在傳統市場失靈政府干預之外,尋求團結民間力量與消費者集體行動的可能。這個思考邏輯上的改變極具典範轉移的意義,因獲殊榮。奧女士嘗言其研究非KISS(keep it simple, stupid),而希望呈現社會科學的複雜縱深。所屬印第安那大學布魯明頓校區著重社群價值,與英國社科領域結合計量與人文關懷的研究途徑若合符節,著作如「公地治理:集體行動制度之演進」(Governing the Commons: The Evolution of Institutions for Collective Action)、「制度性誘因和永續發展」(Institutional Incentives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frastructure Policies in Perspective. Theoretical Lenses on Public Policy)、「連結正規與非正規經濟」(Linking the Formal and Informal Economy: Concepts and Policies)多由劍橋、牛津出版。研究對象多元,特別是中國因素為其加分不少。

政治經濟不分家

制度主義應用於政治、經濟、社會學,非經濟所獨有,因此奧女士的制度研究獲獎並不奇怪。政治學談利益團體、選民行為、保護關稅、污染塞車、老人年金無一不是經濟課題,經濟學研究結果就是政治學的政策產出,當經濟學家面臨分配正義問題時,也要到政治學來找答案。政治經濟早已血濃於水,一體兩面。經濟大師海耶克根本是法律政治博士,國際關係現實主義則出自主修經濟的政治學家華爾志。奧女士以賽局分析公私部門互動,其前任克魯曼著名案例空中巴士vs.波音亦採簡易賽局解釋規模經濟對貿易政策的影響,而謝林的嚇阻賽局早已是不可或缺的外交分析工具。最老得主赫維茲是法律學者,研究如何訂定遊戲規則、投票程序甚至制定法律。其他得主尚有納許等多名數學家、研究經濟史的諾斯,以及從未修過經濟的心理學家卡尼曼,啟發了當紅的國民快樂指數。沈恩研究正義論可謂已臻化境,即便經濟學之父亞當斯密,也是不折不扣的政治哲學家。

跨領域研究的價值

經濟人傳統上推崇自由貿易、完全競爭,何以諾貝爾獎在他們口中卻成了獨佔市場?數月前奧女士在科學(Science)週刊發表專文,四十年前在同一刊物讀到公地悲劇的生態學家並無不滿。值此氣候變遷、金融風暴、濫用健保等悲劇不斷上演,史迪格里茲名著公部門經濟學封面點出了燈塔的意義─ 跨領域研究告訴我們學術不再是獨善其身的一只燈泡,而是彼此領域的一座燈塔,它的學術光芒普照大地,人人受用。



星期五, 9月 25, 2009

Truth, Justice and the American Way

真理, 正義和美國精神 (超人名言)
原載於蘋果日報

狄斯奈宣布40億收購驚奇漫畫(Marvel Comics),米老鼠門下湧進食客五千人。小叮噹歡度不惑之年,推動漫畫外交卻敗選的日本首相在家看漫畫自省。漫畫是世界的縮影,帶來夢想也帶來幻滅。

1940年驚奇封面率先刊出美國隊長(Captain America)賞希特勒一記老拳,預言一年後珍珠港事變爆發、美國走出孤立、正式參戰。戰後保守主義反制先驅,首推卡夫卡式輻射突變蜘蛛人(Spider-Man),與巴布迪倫、切格瓦拉同為反文化青春偶像。冷戰期間「軍工複合體」鋼鐵人(Iron Man)領銜對抗鐵幕國家,直至越戰被俘才幡然醒悟。馬克思異化論卡通版X戰警(X-Men)掀起種族衝突,66年首位非裔漫畫英雄黑豹(Black Panther)崛起,3個月後新左非裔組織自命為黑豹黨,在民權運動中發出第一聲槍響。72年神力女超人(Wonder Woman)躍為女權運動精神領袖;在毒品、環保、水門案劇情中超級英雄按下熱鍵,引爆美國文化戰爭。

黃金時代偵探漫畫(DC Comics)旗下的超人(Superman)顛覆尼采具納粹色彩的強勢形象,代表大蕭條時期的終極善德與完美良心。它死於麥卡錫主義。蝙蝠俠(Batman)是英雄的哥德化兼都市化。驚奇英雄復興於繼起的白銀時代,在人神間掙扎,既是英雄也是狗熊。後冷戰時代英雄典範轉移為反英雄,閃靈悍將(Spawn)成了亦正亦邪的煉獄邊緣人,英雄腐朽。此後天國降臨,末世劫毀,超人一死再死,永劫回歸。蜘蛛人面對九一一恐怖攻擊只能默默善後,鋼鐵人、美國隊長於內戰中攤牌,分裂為共和、民主兩黨。蜘蛛人粉絲奧巴馬總統的當選故事,最後竟以打籃球分辨真假這種反高潮作結。

二戰時期的英雄漫畫是偉大的集體催眠。自納粹、法西斯、共產主義、恐怖主義乃至「邪惡軸心」、「民主聯盟」,漫畫英雄史詩儼然一部20世紀美國外交史。在這個狄斯奈收編英雄好漢、青蜂俠助理從耍雙節棍變唱《雙節棍》的時代,有錢隨時可教美國隊長起死回生。也許,超級英雄待價而沽,才是真正的American way。

世界不過是一場怪人秀。

歡迎回到人間。



星期一, 4月 28, 2008

Wisdom of the Supreme Court

最高法院的智慧
原載於蘋果日報

馬英九特別費案終於拍板。《蘋論》日前認為,該判決是還馬清白,打侯耳光。然細究之,則不難明白,真正的贏家應是侯寬仁,不是高票當選的馬總統。

最高法院開宗明義,刑事第三審為法律審,僅就案件判決之適法性進行審查,非針對案件事實或證據。所以最高法院的判決,是替轄下法院打分數,而非替被告馬總統打分數。那麼,最高法院給高等法院幾分呢?上訴案雖被指失之「空泛」,然全案重點,特別費應屬「實質補貼」或「實報實銷」?低階法院認為領據屬實質補貼,而最高法院公布答案為「因公支出、實報實銷」,無論是領據還是收據報銷皆屬公款,公款不能私用,所以侯寬仁答對了,判馬英九無罪的法官都是零分。

確立司法獨立地位
二審舉證法務部諮詢意見認為,首長使用特別費透支不補,有餘也不必還,其實就是一種實質補貼。論者有謂實質補貼行之有年,早已習慣成自然,甚至搬出「習慣法」的大帽子。對此最高法院特別點明:法務部意見為「行政見解」而非「法律見解」。此言一出,真正為本案確立了司法獨立地位。現代司法權本源於西方自然法傳統,自然法有其超然位階,不是一般習慣法可以比擬。基於權力分立制衡原則,司法權糾正行政積弊,自應具備超然之地位,絕不可為政治服務,為總統服務。最高法院在認定特別費的問題上,站穩了「應然而非實然」的法律立場。
最高法院認定檢方引《貪污治罪條例》第五條「利用職務上之機會,詐取財物」之上訴意旨,「並未清楚指出二審判決有誤」,言下之意,或許二審判決確實有誤,但檢方未能清楚指出。這一部分等同默認未來類似案件應依犯行犯意以個案處理。犯行上因馬未使會計人員陷於錯誤,犯意上則由於特別費已與其他款項混同,僅能以任內捐款總額大於特別費來排除,至於「捐款是否因公」則留下伏筆。

制衡馬的所作所為
美最高法院曾判決布希有權以特別費捐助宗教團體,近日紐約市議會案則訴求特別費應透明化以避免濫用。然而,就算特別費照單全收不構成貪污,但馬英九仍將公款匯入私人帳戶,這是事實。雖然與《貪污治罪條例》真正要對付的貪官污吏相比,馬固然不具備犯行犯意,然而與其他完全不動支特別費,或將剩餘特別費全數繳庫的行政首長相比,你馬英九還是矮了一截。檢察官以維護社會公平正義原則起訴本案,將此行為寫入司法史冊,已構成對新總統無比的約束力。我們需要這個總統,但我們必須制衡他,特別費案是馬英九的緊箍咒,將來他的所作所為,皆有公道自在人心。
因此馬英九不必大赦,四大天王也不必恐慌。最高法院的判決,兼具法律邏輯與智慧,使司法得以擺脫政治爭議,堪與美國司法史上奠定司法崇高地位的馬布里對麥迪遜一案媲美。

請大家掌聲鼓勵。



星期六, 3月 15, 2008

Struggles between New America and the Old

新美國與舊美國之爭
原載於蘋果日報

美國已經準備好接受黑人總統了嗎?參議員奧巴馬在二月這個美國黑人歷史月連續拿下十一州黨內初選,雖然在德州、俄亥俄和羅德島受挫,毫無疑義,他已成為自鮑爾將軍、國務卿萊斯以來最受歡迎的非裔政治領袖。他所引起的一波新浪潮,不僅象徵美國成熟而豐富的文化多元性,同時也反映出自黨內至黨外整個大環境的結構變化。奧巴馬vs.柯林頓,除了是敏感的族群與經濟議題之爭,從某方面看來,更像是「新美國」與「舊美國」之爭。

同一歷史軸線上,這是民主黨內的新舊黨爭。柯林頓夫婦是六○年代自由派代表:柯林頓太太一生為健保奔走不遺餘力,吹薩克斯風的柯林頓前總統甚至被喻為「美國第一位黑人總統」。曾幾何時,希拉蕊冠上夫姓,投下攻伊贊成票,穿梭於華爾街金融巨賈之間,成了不知民間疾苦的自由派菁英。奧巴馬的適時出現,彷彿中流砥柱力挽狂瀾,真正回歸民主黨追求自由進步的基本教義,重新喚起黨內自由之士的向心力與使命感。

歷史橫剖面觀之,則是兩大黨之間的論述爭奪戰。共和黨執政以來,宗教右派不斷揭竿起義,有系統地透過教會、媒體及知識份子建構說帖,完成選舉動員,路易西安納、西維吉尼亞成功保守化即為一例。反觀民主黨則一直缺乏此類政治大秀。以柯林頓為首的新中間路線,八年總統卻無法貫徹健保改革,社會號召力疲弱。奧巴馬的興起,象徵民主黨站穩左翼立場,勇敢迎戰保守派,繼續展開以農工階級為主的反抗運動。

儘管奧巴馬抨擊貧富差距,用的是馬丁路德金恩的老方法「窮人戰術」,然而他的舞台卻是嶄新的。從整個大歷史而言,新舞台上的網路世代正上演一場文化除魅。年輕選民在Facebook召開里民大會,從Podcast得知投票資訊,自YouTube不斷放送的辯論片段中檢驗、顛覆與解構候選人的夢囈與神話。他們相信,也許名字中帶有海珊、父親來自回教世界的奧巴馬,會是那個充滿獵巫、邪惡軸心的小布希舊美國的終結者。



星期六, 2月 03, 2007

Happy Chinese Pig Year ! !

祝游主席中國豬年快樂!
原載於ETToday

一年容易又冬盡,民進黨主席游錫坤跟媒體算總帳,因紅衫軍肆虐台北城,游主席語重心長表示「中國人糟蹋台灣人」,然中國九報為討好主席,竟將低階黨員口頭禪「中國豬」塞進偉大的主席嘴裡。主席義憤填膺,認為此風不可長,下令拒看中國九報,中國為不共戴天之敵國,此舉絕非替中國打抱不平,而是主席替豬打抱不平,著實令人動容。

中國九報向來自我感覺良好,此次報導更是自作主張揣摩上意、曲意奉承,結果拍主席馬屁不成,反而拍到豬屁。雖說「Chinese Pigs」在百多年前即已廣為流傳,現又重出江湖於民進黨內,作為「中國人糟蹋台灣人」之註腳,亦可謂「雖不中,亦不遠矣」!然而這麼做還是冤枉了游主席,畢竟拾洋人牙慧已不足取,若繼而罵中國人中國豬,則中國人糟蹋台灣人,台灣人又算什麼?是以單說「中國人糟蹋台灣人」可以,但再加上「中國豬」就不行。若已稱「中國豬」,即不可再稱「中國人糟蹋台灣人」。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中國九報擺明了就是不愛台灣。

雖然游主席與考試永遠第一名的陳總統不同,但論其表現、談吐仍與陳總統在伯仲之間,記者同仁普遍程度不高,只能意會、無法言傳,加上一般低階電腦無法拼寫主席名諱,故導致主席見報率不高,引發支持者反彈,此其一。而近來媒體又大肆報導國務機要費案、內線交易案,甚至英雄化那些與中國豬交流的檢察官,孰可忍孰不可忍,此其二。種種因素,皆令游主席必須在中國豬年來臨之際,採取強硬立場與中國豬劃清界限。

年關難過年年過,在本黨風雨飄搖之時,仍敬祝本黨主席及各位讀者:中國豬年快樂!為貫徹主席意志,除了拒看中國九報以外,建請立院決議未來禁止慶祝中國豬年,十二生肖逢中國豬即略過不計,或以其他動物如貓代替,即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貓」,以期去中國化、建立台灣本土性,如此始能還游主席之清白於萬一。


ps所有當中我覺得是這一篇寫得最好。

星期六, 3月 04, 2006

我們考慮入黨了!

原載於聯合報論壇頭題

國民黨首度主席直選圓滿落幕,為百年老店帶來一線生機。無論驚訝或疑慮,這次選舉對國民黨而言有三大意義:

第一、促進世代交替。過去國民黨面對亮麗的民主招牌只能低聲下氣,九0年代更面臨斷層考驗,年輕人以扁迷自豪,彷彿不入綠營台灣就沒有希望。十年後,當年的學子學成發現,民進黨標榜的民主有問題、當年的改革青年踏入政壇,政黨輪替後卻紛紛倒戈。這次國民黨從主席到代表成功換血,加速黨機器「虹吸效應」,令中生代得以施展抱負、鼓勵更多新生代加入。

第二、走向理性政黨。馬勝選證明老黨想擺脫人情黑金並非不可能。黨員所以投馬,就是對馬有期待,不願再走老路,現在卻有人依然「勸馬學王」,這置基層民意於何地?而「政通人和」更是令馬英九太沈重。請問陳總統勝選那一點符合政通人和?陳前主席又跟隨那一位前黨主席的路線了呢?王選前訴求民粹直指三二0馬缺席,反凸顯其公正形象,更提醒選民理性的可貴。

第三、形成「馬英九奇蹟」。馬曾坦言此次選戰是從政以來最艱難的一次,卻仍憑其個人特質創下撂不倒的奇蹟,如今基層黨員已替馬鋪平了道路,建構了大選勢在必得的想像。國際上言,把促進兩岸和平的任務交給馬,美方比較放心。有論者謂北京擁王反馬,並對其支持民主運動感到不悅,這完全不正確。北京並不反對台灣民主,北京反對的只有台獨。對北京來說,民主人士獲勝當然好過台獨人士。此由胡錦濤電賀馬當選即可看出。

馬主席上台,儘管唱衰之聲不絕如縷,仍應堅持民主改革的正道,讓我們這些曾在大學時代揮綠旗助選的人,也會考慮加入國民黨。



星期五, 1月 13, 2006

Democratization and the New Year Message

民主化與元旦文告
原載於蘋果日報

貴報日昨論壇版向駿一文引學者曼斯菲爾(Mansfield)與史奈德(Snyder)之研究,說明何以美國抗議陳水扁元旦文告,所言與原書關於台灣的研究結論完全不符,恐造成一般民眾誤解,特此更正。

向文提及《從選舉到戰爭》(Electing to Fight)這本「去年新作」,其實是兩年前即已發表的舊作,乃《從投票到暴力》(From Voting to Violence)一書之延伸,認為民主機制脆弱的民族主義國家,比不民主的國家更容易導致戰爭,當時意在影響布希之伊拉克政策。向文未讀原書,僅逐字抄錄本期《外交事務》上的書評,便斷定台灣屬於「不完全民主化國家」。

然而,這樣的穿鑿附會與原書主張恰恰相反。書中第七章即明白指出,台灣、南韓雖有國族問題,但制度健全、轉型順利,與捷克等皆屬按部就班民主化的成功實例。特別是曼史二人量化研究所採用的統計資料(Polity IV Data-set)裡,台灣原本就被歸於完全民主化一類。向文不明就裡,將早已視台灣為完全民主化的統計研究,拿來批評台灣民主化不夠完全,看在內行人眼裡,實在貽笑大方。

原書也特別提醒讀者,民主制度不健全並不是導致戰爭的獨立變因,而是先有野心家,才使不健全的制度有被利用的可能。畢竟缺乏國族意識,似乎也很難啟動民主化進程。這彷彿暗示了民主化的暴力本質。因此曼史的重點仍在國家內部的民族主義,而非單純肇因於制度之不健全。伊拉克戰敗後若無強烈的反美情緒,民主化又怎會走到這步田地?日本戰敗後立即行憲選舉,怎麼就沒有伊拉克的慘況?擁有進步憲法的威瑪德國,最終不也釀成世界大戰?因此,國內有學者與史奈德等人交換意見後,其研究也只能說,民主化導致台灣民族主義升高成為各方「箭靶」,而非台灣會「主動」挑起戰端。

曼史二人雖無意否定民主帶來和平,其實暗裡早已悄悄顛覆民主和平論了。儘管如此,這又與美國抗議陳水扁元旦文告有何干係?要說民主制度的建立順序,論者亦大有人在,根本不必抬出曼斯菲爾與史奈德。向文引喻失義,不僅不知其所以然,更令人覺得莫名其妙。



星期一, 7月 25, 2005

London Blasts

原載於中國時報

對日抗戰勝利六十週年後,英國的七七事變與漫長的反恐作戰才剛要開始。經過一晝夜,倫敦已迅速恢復平靜,這也是倫敦人聞名於世的冷靜作風。大學學院維持正常作業,街道交通恢復暢通,警笛聲歇,股市回穩,電視節目恢復播映長片。我不禁要想,到底是什麼改變了呢?

七七驚爆最大的意義是「向元首示威」。它是恐怖份子第一次在美、英、法、德、日、義、加、俄、中、印、墨、巴西、南非等十三國元首面前引爆。當世界目光聚焦在倫敦時,恐怖效果達到最大。布希與普亭勉強可說是勝利者,氣候問題在G8議程變得一點也不重要,鎮壓車臣變得更理直氣壯,而中國的國際地位則迅速提昇。

其次是恐怖組織「細胞化」。經九一一事件後強力圍剿,基地組織實體其實只剩四分之一,然而外圍細胞組織卻繼續增生,年輕一代非正式成員的加入,使得組織更扁平,行動更捉摸不定。這次恐怖行動據稱是歐洲基地細胞組織所為,他們並非直屬於正式組織,而是認同基地的當地人。這更增加反恐的困難度。基地細胞組織存在超過100個國家中,包括美、英、義、法、西、德等地,歷經巴里島、土耳其伊斯坦堡、西班牙馬德里、沙烏地阿拉伯及印尼、菲律賓爆炸案,已向全球擴散。

七七爆炸案公車引爆點在塔夫斯塔公園旁,就在公共政策學院對面,而其他三處則都在地面下。這些地鐵站均為扼守倫敦公共運輸的三大門戶,而南方政治中心得以倖免,針對的就是一般中產階級。其中一處地鐵站還是倫敦主要穆斯林集散地,附近有清真寺和伊斯蘭文化中心,而羅素廣場至國王十字站之間的地鐵爆炸點,亦位於穆斯林住宅區。這些伊斯蘭地緣關係特別值得注意。

前英國情報頭子軍情五處MI5負責人史黛拉雷明頓夫人(Stella Rimington)曾言,恐怖組織已經從強烈的「神聖目的」演變為「不知道要什麼」、沒有人出面負責。在這種情況下,政府要反恐勢必傾全力佈下天羅地網,當我聽見G8高峰會「惡魔」之聲再度此起彼落,八國元首立時變成八個道長,開始對倫敦下魔咒時,我想到在桑茲絕食案中態度強硬的柴契爾夫人,再想到最近的非法移民問題、驚險過關的身份證法草案,彷彿感覺英國離「警察國家」不遠了。


Democracy is No Panacea for Tension on Taiwan Strait

「民主」不是兩岸和平的萬靈丹
原載於聯合報

拜讀陸委會吳主委大作「中國發展唯民主一途」,對照日前綠營批評連戰北大演說「何不提民主」,始驚覺「民主」已成為台灣當局面對中國態度上的政治正確。然而,身處民主發源地英國,感受最深的反倒是學界在面對布希政府大舉推行全球民主時,對於民主制度本身的思考與反省。特別是後冷戰民主化對區域安全的影響,更反映出「民主政治正確」直覺式論述的諸多盲點。

首先,「中國自由民主與否正是台灣人民考慮建構未來與中國關係的重要觀察指標」這樣的論述根本是自欺欺人。民進黨政府不會因為出現一個民主自由的中國而考慮建構與中國的關係。台灣建國的偉大理想怎麼可以因為中國民主轉型而動搖?所以兩岸的民族主義式對立仍會持續下去,與中國的關係根本建構不起來。

其次,「第三波民主化…當威權政府努力提升經濟,人民收入增加…,就會要求更多的自我發展與政治參與機會」此說不成立。經濟發展不一定帶來民主,類似新加坡、沙烏地阿拉伯等富裕卻仍維持威權體制者不少。何況東歐後共產國家的「第四波」民主化發展與國內經濟情勢均不盡如人意。此外,混和政體組(mix dyads)研究已顯示,民主與威權體制在促進國際和平進程上並不相容。

第三,即便中國經濟發展真的促成民主轉型,也不一定有利於兩岸關係和平穩定。民主化研究明白指出轉型過程中民族主義所造成的負面影響。事實上,不必等到中國自由民主,台灣首先會面臨到的,便是中國民主化造成民族主義外溢對區域安全的威脅。如今中國高漲的民族主義一旦面臨民主轉型,則國內衝突將頓失制衡,利益競爭越演越烈,難保不會出現另一個拿破崙或希特勒。民主化與區域衝突恐怕要比經濟發展與民主化具有更高的關連性。

台灣的民主化已導致區域緊張升高,台灣轉型為成熟民主國家後與中國衝突的可能性不會減少,中國若民主化對區域安全之影響更不可能樂觀。民主制度不是解決區域衝突的萬靈丹。陸委會不必費心思考中國會不會民主化,這個問題請留給學界去爭辯,而應該認真面對民主化所造成的安全威脅。我們都相信民主帶來進步,但在討論兩岸關係時,請同樣堅持民主進步的政府高層與智庫學者,不要再拿民主當擋箭牌,不要再理直氣壯地以民主粉飾太平。



星期五, 7月 08, 2005

Today, I am a Londoner

今天,我也是倫敦人
原載於聯合報

中午我一如往常從宿舍經科莫街、穿過塔夫斯塔公園到學校餐廳吃飯,卻見震耳欲聾的警笛聲,西裝畢挺的上班族湧入街頭,學校被封鎖,同學說他們無法出來。「我的老天爺!」等我回家看電視才知道,倫敦一早發生了四起連環爆炸,而其中兩處,就在我剛剛要走的路上!

系所緊鄰塔夫斯塔公園,是最後一起公車爆炸點,其他三處因為都在地面下,所以街上看不見災情,加上倫敦人的冷靜,微雨街頭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死寂。爆炸點主要在文教區,該處以小說家吳爾芙、經濟學家凱因斯組成的「布倫斯伯里藝文圈」(Bloomsbury Group)著稱,離國父倫敦蒙難發生地上赫本與牛津街不遠。前三處地鐵站利物浦、國王十字及埃奇韋爾等是倫敦地鐵的三大門戶,分別扼守東、北、西入口,均遭受恐怖攻擊,而南方政治中心卻毫髮無傷,倫敦市長因此認定目標是針對中產階級通勤族。兩起爆炸均在倫敦大學腹地,幸而附設醫院多,傷患可就近送醫。大學學院素以法、醫聞名,這就好像在徐州路的台大法、醫學院一帶發生爆炸一樣,實在令人不寒而慄。

其中靠近攝政公園的埃奇韋爾站是倫敦主要穆斯林集散地,附近還有清真寺和伊斯蘭文化中心;而羅素廣場至國王十字站之間的地鐵爆炸點,也在我上學必經之路,它地面上就是一個穆斯林社區,每週五都有祈禱會。由於地緣關係,穆斯林人口眾多(倫敦七百萬人口就有一百萬是穆斯林),加上愛爾蘭共和軍自97年以來大致遵守停火協定(雖三月時警方曾認IRA可能再度犯案),因此布萊爾在事件一發生就很篤定地說,這是伊斯蘭恐怖攻擊。

英國際關係學者約翰‧李奇在「衝突的不對稱性:沒有死亡的戰爭」書中曾指出,對抗新恐怖主義需要更強的政府、更廣的安全概念。當倫敦因G8作東、歐盟主席、申奧成功躍為世界焦點,也同時成為恐怖份子在數十國元首面前演出的舞臺。然而從七0年代駐烏拉圭大使綁架案、八0年代桑茲絕食案的強勢作風看來,反恐經驗豐富的大不列顛在態度上是否會更加強硬,成為名符其實的「警察國家」,確實值得觀察。英國向來有提供政治庇護的傳統,然而近來由於經濟與反恐問題,工黨開始採取緊縮移民政策,連地方選舉都充斥不少排外言論,再加上爭議多時、最近剛通過二讀的身份證法草案,保守黨很可能被迫選邊站,都是這次爆炸案的可能影響。

曾經修過「恐怖主義I和II」。這可不像「全球政治經濟」,在我看來,「恐怖主義」只是大國的問題,小國根本無置喙餘地,所以課也上得漫不經心。然而現在我卻想起菲歐娜老師的諄諄教誨:「安全不再是以國家為單位,而是以個人為單位」、「恐怖主義已經全球化」,她在研究室也聽到了那一聲巨響了嗎?在公園享受日光浴的學弟妹,也看到對面醫學協會牆上噴濺的血跡嗎?通勤的法蒂瑪是否又起床晚了,幸好沒趕上地鐵?我想像自己坐在教室,旁邊血腥暴力正在上演。而所有課本裡學的恐怖主義,都比不上一次親身經歷!

倫敦大學之父、英國功利主義創始人邊沁認為,促進最大多數人的幸福才是正義。當少數極端份子重創與我們息息相關的事物,詆毀的是我們所珍視的價值,奪走的不是政客的性命,而是我們最親愛的朋友,當戰場已然超越國界,不再是一時一地,我們將會瞭解,全球合作反恐有多重要。

當我這樣告訴我的朋友詹姆斯時,他說我聽起來幾乎就像布萊爾了。我回答:「親愛的,今天,我也是倫敦人。」



星期一, 7月 04, 2005

I Keep My Tie and Move On

我願保留我的領帶
原載於聯合報

遙知台島已酷熱到要穿「高屏裝」,並以南方故鄉為名,不禁讚嘆謝揆的置入性行銷化解了不少鄉愁。院長說,「大家不必太拘束,不要認為院長穿西裝,大家不穿西裝不行」。此時正巧看到新一期「外交政策」雜誌裡布魯金斯研究員派瑞‧漢納(Parag Khanna)所寫的一句妙語:「不是領袖自己的衣著,而是那些他要求別人穿的,改變了權力平衡。」

服裝報導怎麼會登上外交政策雜誌?原來,這個自由派智庫的研究員認為服裝屬於「大規模魅力武器」(Weapons of Mass Seduction),這是他在去年夏天G8峰會後所得到的結論。當時在度假勝地喬治亞海島城,布希和眾人都穿著輕便,而來自時尚法國的席哈克就這樣被擺了一道-- 他穿了一套雙排釦西裝,還打了紅領結。國際前鋒論壇報說,布希的休閒打扮是想製造一點輕鬆感,但在官場上穿著輕便,不但令人更不自在,還可能是有意要讓對方失去優勢。

因此,穿著也是一種權力政治。謝長廷脫下西裝,眾人也跟著節約能源。然而短袖國民領的「高屏衫」,容易令人聯想到蔣經國時代的青年裝、梅花餐,稍有不慎則可能落入威權餘孽的衣著迷思當中。不過,往好裡想,衣著也具有潛移默化的作用。當謝長廷穿上類似的短袖襯衫,可能也同時穿上了小蔣勤儉、廉潔的形象。

土耳其現代化之父凱末爾一九二五年推行服飾改革政策,要大家脫掉燈籠褲換西裝,「做個文明人」。漢納一文也以巴基斯坦為例,說巴國總理蕭卡特阿齊茲要求閣員穿西裝,希望「正確」的衣著讓內閣更有效率。而據他說,喀拉蚩股價就是從那時開始漲的。該國七0年代奉行「本土化」政策後,總統畫像都變成傳統服飾,即使總統本人喜歡的是西裝,而不是本土化的衣著。該文中一段安哥拉大使至南非尋求外交和解的演說辭,特別發人深省:

「歷經五百年殖民,我現在穿上西裝,打著領帶。夠了。我不需再有另外五百年殖民,來教我如何脫掉西裝、領帶,穿上剛果或其他地方的衣服。我願保留我的領帶。」



星期六, 6月 25, 2005

Sovereignty

原載於蘋果日報

二十二日論壇版「主權可以出售,也可以交換」一文,向駿引用國際關係學者柯斯納(Stephen D. Krasner)九九年舊作「主權:組織化的偽善」,以解釋漁權爭議中台灣的主權問題,卻與柯氏在該書中對主權之定義有所出入,刊於擁有眾多讀者的貴報,恐有誤導之嫌,特此投書更正。

該文謂柯斯納提出主權行使之「合作性」(cooperative)與「壓制性」(coercive),前者似應指書中之「常規」(conventions)與「契約」(contracts),後者似應指「強制」(coercion)與「強徵」(imposition)等共四種方式,但柯氏並未以cooperative一字表示,應為作者自行演繹,並認為釣魚台主權問題,「充分顯示我國在此一問題的立場上『壓制』的成分居多」,因為李登輝不但否決「漢疆演習」,還「多次以口頭將釣魚台『送』給日本」。

然而柯斯納所謂主權受「強制」的情形,係指「一國威脅使用國際制裁,除非對手在其國內自主性上有所讓步」(原文書第三十六頁),而主權被「強徵」則是「一國太過弱勢而不得不接受強權對其主權的安排,或需要國際承認否則危及國家存在」(第四十一頁)。就前者言,日本並未威脅使用國際制裁,且作者既言釣魚台是李登輝自願放棄的,則主權並未受到強制,不符合柯斯納所定義的強制情形。就後者言,台灣雖然需要與日本維持友善關係,但也不是沒有國際承認就活不下去,因此也不屬於主權被強徵的狀態。

作者又云,「台日沒有邦交故台灣的前兩種主權[西伐里亞主權、國際法理主權]根本就不被日本承認」,然而柯斯納在該書一開始便說,台灣擁有西伐里亞主權,只有國際法理主權不被承認。(該書第四頁,柯氏並於其他文章中多次強調。)作者明顯與柯斯納的說法矛盾。柯氏認為,台灣雖喪失國際法理主權,仍擁有相當於國際承認的替代性安排(第四十二頁)。

該文又言,「復因台灣在安全上對日本依賴甚深,所以只有以強硬執行『國內主權』掩蓋面對日本的軟弱。」,則令人困惑。「國內主權」係指一國在其領土內之有效控制(同上頁),作者既言李將釣魚台「送」給日本,則意味其在釣魚台之有效管轄權、即國內主權上有所讓步,又如何能「強硬執行國內主權」以掩飾軟弱?此不僅混淆不同主權的定義,更令人感到語焉不詳。

正因為傳統主權觀念並不能適用於台灣,柯氏特別在二00一年新書「棘手的主權:爭議性的原則與政治性的可能」(Problematic Sovereignty: Contested Rules and Political Possibilities)中建議彈性解決主權問題。這恰恰與國民黨主席連戰所提兩岸「擱置主權」,以及總統陳水扁說的「擱置主權、先談漁權」不謀而合呀!



本文獲選為《和平論壇》六月份研究資源

星期日, 1月 30, 2005

UCL Graduation 2007

星期六, 1月 29, 2005

兩岸關係軟著陸 新現實主義的對台政策

Soft Landing for Cross-Strait Relations
原載於聯合報

廣州起飛的中國民航順利著陸中正機場,稍嫌嘈雜的轟隆隆引擎聲伴隨國台辦在江八點十周年發表的「新新三段論」,以及對照解釋的「反分裂國家法」,顯示中國近來採取的「新現實主義」已反映在對台政策上,帶來兩岸關係「軟著陸」的新契機。

在十六大世代交替及江澤民和平轉移軍權後,中國以「三個代表」為基礎,維持政治議題不變而大力發展經濟的作法,以務實態度面對美國霸權,經濟高調與軍事低調並行,這對新現實主義者而言是十分熟悉的:認知國際現實受大國制約,一國行為主要受外部環境影響,以及華爾志(Kenneth Waltz)所言國家追求「安全」為目標,甚於摩根索(Hans Morgenthau)倡「權力」極大化。這個明智而較少意識型態的思維如今也體現在「新新三段論」及「反分裂法」上,亦即兩岸政策不再「內外有別」,而是務實以對。

首先針對台灣新憲,對岸新領導以反分裂法相迎,這是將雙方各自理想具體化來個兩岸大鬥法,顯示對岸亦採民主國家「以法治國」的遊戲規則來玩。而即便如此,也是亦步亦趨,視情況謀定而後動的。其實,大家心知肚明,解放軍若想發動戰爭,毋需另外制訂一套法律。論者有謂反分裂法為鴿派對鷹派妥協云云,完全是穿鑿附會。因此,當隨後擦槍走火引發馬英九港簽問題,北京最終也適時地「承認錯誤」

而新新三段論更務實認知兩岸分立現狀。從美中公報為藍本的舊三句:「世上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中國唯一合法的政府。」到江澤民提出的新三句:「世上只有一個中國,大陸和台灣同屬一個中國,中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容分割」,從台灣是中國一部份演變為兩岸同屬一個中國,主要避開了合法政府的敏感問題,轉向領土完整的理念問題。而近日國台辦副主任王在希轉述賈慶林之新新三段論:「世上只有一個中國,大陸和台灣同屬一個中國,儘管兩岸尚未統一,大陸和台灣同屬一個中國的事實並未改變」,則是將「領土主權不容分割」的正面表列,改以「尚未統一」作負面表列,至於不是統一,那是什麼,則留下詮釋空間。而將通航與「中國內部航線」脫勾,將其定位在不涉及一中原則的「兩岸航線」,亦為政經分治態度另一展現。

對中國來說,兩岸直航是紀念江八點聲明「加速實現直接三通」最有意義的方式,但卻仍受限於資格短期與路徑等結構制約。畢竟,兩岸的真正直航,大概是載著汪道涵來悼念辜振甫,或載著吾爾開希去悼念趙紫陽吧。


本文收錄於立法院「立法報章資料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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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 1月 04, 2000

新世紀來了沒?掐指可算

原載於中國時報

貴版昨日刊登一篇陸鏗先生大作,標題為「公元兩千年仍屬二十世紀」,文中雖引用中研院院長李遠哲言論,說明西元兩千年不算是二十一世紀,然而該文對於何以西元兩千年不是二十一世紀則無進一步說明,甚至,陸先生於文末對於西元兩千年仍為第二十世紀之解釋,將其歸因於:「李遠哲博士是科學家,研究學問的態度非常嚴肅,我對他進行過訪問......」故「相信他關於世紀紀元之說不會錯。」似無法令人滿意,更非解決問題應有的態度。曆法問題自有其邏輯,非因一廂情願相信何人所言即認為是真理。此問題既是科學問題,本文在此願以簡單的科學方法說明。

蓋一世紀為一百年之總稱(century一字字根cent-即為百分之一),西元紀年開始時,西元元年一月一日起至西元一百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止為第一世紀,西元一〇一年一月一日起至西元二〇〇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止則為第二世紀,依此類推,第二十世紀應為西元一九〇一年一月一日起至西元二〇〇〇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止,西元二〇〇一年一月一日開始即為第二十一世紀。故今日仍為二十世紀,而非二十一世紀。

此道理...(後略)

星期四, 7月 20, 1995

Calling All Future DJs

by Erin Wang (王慶寧)

Have you ever dreamed about becoming a radio broadcaster? Maybe hosting your own program? Well, it doesn't have to remain a dream any longer. There is now a place where you can turn your dream into reality, without waiting another ten or twenty years: the NTU Student Station.

The NTU Student Station is a liberal forum for NTU students to discuss and exchange ideas. Set your radio dial at 98.3-98.5 FM any Sunday afternoon and you may hear the voice of someone you know--like NTU Student Association president Wang Ching-ning, talking on the controversial showing of porn videos in Women's Dorm #3 last March. Or you may hear a report on the NTU club you just joined last week. Or an interview with a member of Gay Chat, or a presentation on classical music.

The programs are currently hosted by the Radio and TV Study Club, founded early last semester. The NTU Student Station previously operated under the NTU Student Association, a connection that influenced both the content and overall tone of the programming. Actually, the NTU Student Station would be better described as a "program", since their broadcasts air only once a week over the Voice of Taiwan, an underground radio station. Liu Nai-wei (劉乃瑋), the club's chairman, is working toward making the NTU Student Station legal. If the club is successful in this mission, NTU Student Radio will have its own frequency and be able to serve its listeners twenty-four hours a day.

The club currently has a four-hour block of airtime every Sunday, which in fact offers plenty of room for creativity. Liu says the club has mapped out seven main areas they plan to cover in their broadcasts, though not all of them have corresponding programs at the present time. Campus news, music, culture, and entertainment are already regular features; programs focusing on teaching, drama, and travel will gradually be added. Liu says that people from all disciplines are welcome to contribute. A student majoring in finance, for example, once offered money management advice over the NTU airwaves, and a medical college student discussed health issues. Once the station is legalized, Liu hopes to round up special guests from other clubs to provide a wide spectrum of viewpoints.

The NTU Student Station is divided into three departments: engineering, programming, and news. The staff holds routine staff meetings before and after each weekly program to ensure quality control. When asked how he felt about working four long hours in a row, Yang Ying-chieh, deputy director of engineering, admitted that it gets to be a bit tiring sometimes, but said that he finds the work interesting. Liu says she enjoys doing the programs, and particularly looks forward to the get-togethers the staff often has after the show.

The programs take call-ins, some of which have caught the program hosts off guard. Liu recalled some of the calls she fielded her first time on the air. She had worked hard to produce a good program, and was excited to get her first call-in, expecting a laudatory listener comment. However, after the caller said hello, he launched into a summons for listeners to support a protest rally somewhere in the city! Another caller rang them up to ask if someone at this number had just telephoned him a minute ago. Liu still finds call-ins challenging, and she is often touched by callers who give the radio staff encouragement.

Although the station is short on staff, Liu says the club did not want to take in a lot of new hands and voices until the present staff figured out more of the nuts and bolts of broadcasting. She says she hopes to get a group of professional broadcasters to train newcomers.

"The biggest problem for a station like ours," Liu explained, "is that students have to concentrate on their academic work. When exam time rolls around, programs suffer. The situation is all the worse when you lack adequate manpower." She is hoping the problem will take care of itself once they start actively recruiting new members spring semester.

Hey, it's now! So here is your big chance for your weekly four hours or so of fame--don't let it slip through your fingers!